說文:“咸,皆也;悉也,从口,从戌,戌,悉也。”
【釋形】
咸,甲骨文
、
、
,从口,从戉會意。戉,為兵器,象斧鉞之形;口,乃發聲器官。會為古代征戰時,眾士卒持兵器大喊衝殺之聲。高田忠周古籀篇謂喊是咸的俗體。陳直讀金日札卷一·文字通義:“(咸)甲骨文及周金文,皆从戉、从口,咸父乙簋作‘
’,象大戉植立於地形,尤極神肖。書·君奭云:‘咸劉厥敵’。逸周·世俘云:‘咸劉商王紂。’皆訓為殺,从口寓軍令喊殺之義。自秦公敦作‘咸’,始失鉞形,為秦篆改定基礎。”金文形或與甲文同,國差
字,金文編收為“咸”,近有釋為“戌日”之合文。於此董珊“弌日”解云:
筆者認為國差
字形當分析為“戌”“一”“日”三部分組成。鄖縣盤、匜的那個字形無疑跟此字形表示同一個詞,字形構造也應該類似,可分析為从“戌”、从“日”,而“一”旁乃是借用“戌”的一筆橫劃來充當。
要證明這種分析,得先從說文古文“弌”“弍”(“貳”)、“弎”的源流談起。
說文小篆“一”“二”“三”下分別保存其古文“弌”“弍”“弎”,又說文小篆“貳”字从古文“弍”聲,“膩”又从“貳”聲。大徐本說文在“弎”下說:“弎,古文三从弋”。“弌”“弍”“弎”結構相類,從古文字來看,這三個字所共有的那個偏旁,最早是“戌”,後來才演變為“戈”或“弋”旁。
古文字中“弍”(或从“弍”的“貳”“膩”)、“弌”的字例較多,其字形可分為兩類,第一類見圖一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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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一
第二類見圖二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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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二
不難看出,第一類字形都从“戌”、从“二”,晚期字形的“二”常从“戌”旁借用一筆或者兩筆都借;第二類字形从“戈”,
呂(郘)大叔斧的三例“貳車”之“貳”字的“二”旁都是借筆為之。
第一類从“戌”的字形,其時代早至
西周中期,直到
秦漢篆隸還存在;第二類从“戈”的字形,已知最早見于
春秋時代的
呂大叔斧,應是從第一類从“戌”的字形簡化而來,然後再演變為
說文古文“弌”“弍”“弎”所从的“弋”旁。
由“弍”或“貳”的借筆情況可以推知,
鄖縣盤、
匜那個字形的“戌”旁也有一筆借作“一”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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銘那個字形所从的偏旁“戌”,可以跟
齊文字“城”“成”等字所从的“戌”旁相比較見圖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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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
集成11024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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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
集成11998)……
圖三
從古文字看,“成”字不从“戊”而从“戌”,這一點,前人已經講過。“戌”旁寫作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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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,這是
齊文字的特點。所以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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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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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當分析為“一”先跟“戌”組合成古文“弌”,再加上“日”。
上面已說明這兩個字形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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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是由“戌”“一”“日”構成,也證明了古文“弌”最初从“戌”、从“一”,因此,下文我們把字形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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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就寫作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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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。我認為,字形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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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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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”表示的是無合文標記的雙音詞“弌日”二字的合書(
註:古文字“廿”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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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“卌”有時無合文號,但仍需讀兩個音節,與此類同)。在銘文裏表示月名“弌(一)之日”,指夏正十一月。(摘自
文物2007年第3期)
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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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弌日合文)字可寫成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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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,是“弌(一)日”這個詞的合文,與
七月“一之日”的意義相同。該字僅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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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體,
王國維云:“
齊器多兼記歲月日,如
子禾子釜云:△△立事日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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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丙午;
陳猷釜云:陳猶立事歲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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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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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月戊寅。此器文例正同,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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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奪一月字耳。”
楊樹達云: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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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為何月,
王君未言。余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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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从日从戌,疑卽戌亥之戌也,以表時日,故字从日耳。戌為十二辰之一,古人時用十二辰表月名,如
夏正建寅、
商正建丑、
周正建子皆是。戌謂
夏之九月,
周十一月也。”是依舊釋,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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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附於此。
【釋義】 (一)同。協同。
德方鼎:“隹(唯)三月王才(在)成周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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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王福,自蒿(鎬)咸。”
陳直云:“
詩·
魯頌·
閟宮:‘敦商之旅,克咸厥功。’
鄭箋:‘同也。’綜合‘咸’字,計有‘皆、悉、殺、同’四訓,本銘文‘自
鎬咸’,與
令彝銘文相類似,禮成猶同也,則與‘
鄭箋’相類似,此
西周初之訓詁,中期即不用之矣。”
(二)殺。
冊般甗:“王宜人方無敄,咸,王商,乍(作)冊般貝。”
陳直讀金日札:“‘咸王商’者,咸訓‘殺’,
逸周書·
世俘篇云:‘咸劉
商王紂。’
史記·
周本紀:‘以黃鉞斬
紂頭,懸太白之旗。’是也。”
(三)皆,全,都。
方鼎:“隹(唯)周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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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于)征伐東尸(夷)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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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(伯)尃(薄)古(姑),咸𢦏(哉)。”“咸𢦏(哉)”,謂皆殘滅之,
說文:“𢦏,傷也。”
尚書·
堯典:“允釐百工,庶績咸熙。”
孔傳:“咸,皆也。”
(四)旣。已經,完畢。
我方鼎:“我乍(作)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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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(祖)乙匕(妣)乙、且(祖)己匕(妣)癸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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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誕)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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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母,咸。”
作冊令方彝:“旣咸命,甲申,明公用牲于京宮。”旣咸命,旣已經發布完了命令。
麥方尊:“侯乘于赤旂舟從,死(尸)咸。之日,王以侯內(入)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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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寢),侯易(賜)玄周(琱)戈。”
白川靜金文通釋卷一下:“
郭沫若把‘死咸’與下句‘之’字連讀,卽以‘死咸之’為句,云:
書·
君奭‘咸劉厥敵’,
逸周書·
克殷解:‘則咸劉
商王紂’,咸為殺之義。然而金文中不見有用咸為‘咸劉’義的例子。
文選云:‘死通尸,此借為事。事咸,猶言旣事也。’據此說來,不當是‘死’字。金文中有以咸字用為一字句的例子,如:
班簋銘‘令易鋚勒。咸。’‘死’通‘尸’,此為‘尸陳’之義吧!”
王輝說:“死讀為尸,主。咸,皆。死皆,指
邢侯主持的各事者已完成了。”“死咸”卽事咸,死通尸,借為事,義為大禮之事,皆已完畢。
(五)通“懸(咸,讀xuán)”。掛。
秦景公石磬:“百樂咸奏,允樂子(孔)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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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鉏)虎(鋙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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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載)入,又(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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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載)漾。”“咸”通“懸”,
馬融長笛賦:“
瓠巴聑柱,
磬襄弛懸。”或引申為指律呂,音樂。
文心雕龍·
樂府: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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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懸,聲節哀急。”
(六)族氏名。
咸父乙簋:“咸父乙。”
(七)地名。十三年
相邦義戈:“十三年,相邦義(儀)之造,咸陽工帀(師)田。”
丞相觸戈:“咸[陽工]帀(師)葉,工武。”
咸陽,
秦國都城。
史記·
秦始皇本紀:“收天下兵,聚之
~陽。”在今
陜西咸陽東。
附:
齊國月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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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“國差立事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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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弌日合文)丁亥。”指夏正十一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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